像叶圣陶那样做教育

——苏州一中的书院精神与名校风范

陶继新  周春良

【编者按】对于苏州一中及其校长周春良，陶继新先生虽已久慕其名，心向往之，却一直未能前去采访。这一埋在心底的遗憾，更增加了陶先生前去采访的心理期待。2009年11月18日，陶先生应邀到苏州一中讲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苏州一中文化积淀之厚重，周春良校长思想之深刻，还是超出了陶先生的预期。多次约请周校长网上对话，终在2010年元旦假日，把周校长请上QQ。于是，就有了下面一场别开生面的对话。

教育者不能消解使命感和责任感

【陶继新】周校长，和您的对话是我一直期待的，作为百年名校、叶圣陶先生母校的校长，我很想了解一下您在这所名校工作的心理感受和状态。

【周春良】在名校工作实在是一件并不轻松但又无比幸福的事。在我看来，学校的名气再大也不能消解一个教育者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更何况，学校的发展永无止境，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历史只能代表过去。其实，有时候人在荣誉的鼓励下，更应该常常思考自己的位置，我最担心的就是迷失。名校校长最怕的是，荣誉不少，威信不高。“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情况并不鲜见。一个校长，如果不能根植于学校，那即使拥有再高的荣誉，再多的头衔，他作为一个教育者能创造的价值也是有限的。

【陶继新】这个观点我很赞同。根深才能叶茂，校长如果扎根于学校之中，就会有一片生存的“沃土”，就不会没有威信。

【周春良】我对所谓的“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的观点不敢苟同。也许正是这句“名言”误导了不少校长，使他们失去了对校长角色的客观定位和校长价值的清醒认识。其实，真正好的校长应该找到对教师的依恋感。

【陶继新】一个好校长对于学校的发展确实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有时还会起着决定的作用。不过，您说得对，有的校长缺少正确认识，由此忘乎所以、妄自尊大者亦不少见。不过，也不尽然。南京行知小学的杨瑞清当是中国名校长了吧，这所学校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强，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可是，直到今天，他依然谦虚谨慎，一直如履薄冰似地工作着。所以，他成了我的好朋友，也成了我敬仰的好校长。可见，关键在于校长本人的思想修养。

【周春良】很多校长没想透校长和学校的关系。一方面，更多的情况是学校决定校长，校长的生命有限，学校的生命无限。另一方面，即使校长改变或提升了一个学校的层次，也应该懂得，没有这个舞台，没有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没有家长乃至社会各界的支持，都是不可能的。再好的教育思想的种子不落到校园里是不可能发芽的！

【陶继新】说得好！特别是一些名校，不是校长有名，而是学校有名，是学校成就了校长。

一个人的能力再大，如果没有挥洒才思的舞台，就会一筹莫展。所以，将一个薄弱学校造就成一所名校之后，校长千万不要自鸣得意，而应当感谢这所学校的师生，以及与之相关的人们的支持与关心。甚至有的障碍也会成为成功的垫脚石，无之，何以显见其能力所在？

返璞归真，我们选择了叶圣陶

【周春良】苏州一中作为一所百年老校、叶圣陶先生的母校，多年来坚持把学习实践叶圣陶教育思想作为学校的办学特色。在学习叶圣陶教育思想的过程中，我日益感到我们对中国传统教育思想的研究和实践非常的不够。至憾！

【陶继新】您是太过谦虚了！我在全国几百所学校进行过采访，能像你们学校这么关注叶圣陶教育思想的研究者还真是“几希矣”。而且，只要到你们学校里转上一圈，就会感到深厚的文化韵味近乎无处不在。您的“至憾”，是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在您的心里游动使然，是您希望“更上一层楼”的心理“落差”所致。

【周春良】不同的民族，生活方式不同，文化传统不同，思维方式不同，这些不同决定了他们的教育方式甚至教育内容也不应该相同。西方有西方的教育哲学，东方有东方的教育智慧。随着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东西方的文化包括教育都在不断吸收对方的长处，但绝不应该是全盘照抄，甚至是简单肤浅生硬的“拿来主义”，以西方模式完全取代和统领本国教育。

【陶继新】为什么有人不分良莠地将西方教育全盘“拿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中国教育哲学了解与研究太少。从孔子到孟子，从朱熹到王阳明，如此等等，这些大教育家、思想家的教育思想过时了吗？没有！而且还从中国走向了世界，越来越彰显出它的无穷魅力。所以，我们在有效地吸纳西方先进的教育思想之时，还要剔除其无益甚至是有害之处，特别是要认真研究中国本国最有价值的教育思想。取两者之长，然后结合教育实际，才能生成属于自己且又有着生命力的教育。

【周春良】叶圣陶（1894—1988）在其长长的94年人生历程中，一直从事教育实践和研究达七十多年，传统文化底蕴、中外教育思想精华、丰足的教育实践是叶圣陶教育思想形成的三大基础。叶圣陶教育思想是最具民族风格和中国特色的活的教育学，至今依然显示出很强的现实指导意义。我还是比较认同一个观点，即叶圣陶是中国历史上自孔子、朱熹之后最伟大的教育家之一。有人也许并不赞同，但毫无疑义的是，我们对叶圣陶教育思想学习、研究、实践得很不够！

【陶继新】叶圣陶先生学贯中西，深谙东西方文化教育之真伪，取舍必然得其要义。积极而又丰富的教育实践经验，又自然而然地生成了属于他自己且有着真知灼见的话语系统。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则形成了具有继往开来之义的教育思想体系。这是当今所谓的教育家难以望其项背的。

【周春良】学习实践叶圣陶教育思想，我们主要从三方面入手：一是教育的目的和价值。学习实践他的“教育为人生”“教育就是培养良好习惯”的思想。只有养成习惯才能叫具备了素质。好习惯受用终生，优秀是一种习惯。二是教育的过程和本质。学习实践他的“教是为了达到不需要教”的思想，推进课堂教学模式改革，推进有效教学，以学定教，以学论教，以学评教，教学合一。三是教育的根本和关键。学习实践他的“教育工作者的全部工作就是为人师表”的思想。“德高为范，学高为师。”名师立校，名师强校，把教师队伍作为办学的根本和学校的核心竞争力。而教师的关键又在师德，身教重于言教，言教依附于身教。

【陶继新】您所说的三个方面，可以说抓住了叶圣陶教育思想的关键。他说：“教育是什么，往简单方面说，只有一句话，就是养成良好的习惯。”这无疑是至理名言。在某种意义上说，习惯是决定人的生命走向的。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多少年来的教育改革，其实都没有超出叶圣陶所说的“教是为了达到不需要教”的思想。有的学校教育教学水平为什么一直在低谷徘徊不前？就是因为教师不相信学生，满堂都是自己讲，结果，教者无趣，学者无味。更重要的是，学生在校那么多年，却没学到自我探索未知的能力。可以说，现在学习叶圣陶的思想不是过时了，而是远远不到位。

叶圣陶的“为人师表”说，与孔子的修身做人教育思想一脉相承。人之为人，就要有人的思想品格。社会上一些人的思想道德品格低下，与学校教育忽视做人教育不无关系。教师要想让学生学会做人，首先自己要有品格。所以，“为人师表”的意义尤为深远。

书院精神，成为我们永远的情怀

【周春良】实际上，苏州一中尽管是一所百年老校，是苏州第一所推行现代教育体制和方式的学校，但她仍然是一所前进中发展中的学校，她同样面临着与其他很多学校一样的问题，有些挑战可能还更为严峻。我们的目标是，加快实现从传统名校向现代名校的转变，努力把苏州一中建设成为具有园林风格、书院风范、名校风采的现代化新一中。其中的书院风范更多的是从内涵，从精神层面上讲的。书院已经成为历史，但书院的精神却是一种永远的情怀。教育需要的是精神，而不只是技术。

【陶继新】领略过你们学校的园林风格与书院风格，它是可以令人为之感到惊奇的一种风格。但是，这并不是说任何学校都可以锻造出这样的风格，这是积淀了百年之后才形成的。你们有意保留这种风格，让身处其中的人们充分感受到了它久存的文化底蕴；同时，你们又“扩大”这种风格，让人们感受到现代人对文化传统的敬畏之心与光大之意。可以说，作为校长，您很好地继承了过去的辉煌，又让这种光辉更加闪亮。这样，它才在与现代接轨的时候，拥有了独特的魅力。

【周春良】陶老师过奖了。其实我们自己也深知，我们离目标的差距还很大，至少我还觉得很不满意（更多的是对我自己而言），学校的各个方面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我们能把叶圣陶教育思想在苏州一中转化为一种育人模式，那我们就大大地前进了一步，或者说，实现了质的飞跃，那时的苏州一中才能让我们基本满意。学习和实践叶圣陶教育思想体现在我们的培养目标上就是，努力培养基础扎实、素质全面、身心和谐、习惯良好的现代栋梁之材。

【陶继新】上次采访您的时候，您就谈到今天所谈的现代栋梁之材的四个必备素质。其实，您早就在这些方面努力了，不少学生已经基本具备了这些素质。您之所以说“很不满意”，就是有一个更高的目标与要求。因为在您的心里，教育家叶圣陶与百年老校苏州一中是您永远的自豪，但也成了您心里的一个压力。好在这种压力不断生成动力，而且已经逐渐内化到了师生的心里。所以，您理想中的那个苏州一中并不遥远，只要一路走下去，就能一览那个独特的风景。

【周春良】体现在学校的管理上，我们在努力追求“爱而不溺，严而不死，放而不乱”的管理风格。苏州一中的教师的敬业精神在姑苏城有口皆碑，首屈一指。管得严、抓得紧，这是广大市民过去对苏州一中普遍的评价，我们认为严和紧是苏州一中的优良传统，也是苏州一中的特色，这个传统不能丢、特色不能放。但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21世纪，教育也必须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光严只紧是不够的，至少不能符合经济社会发展规律，也不符合教育规律。

【陶继新】看到您说“爱而不溺，严而不死，放而不乱”这一管理风格的时候，我突然联想起了《论语》上有一章对孔子的概括性评价：“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孔子的这个形象，我感觉是最好的形象。凡事不能过，过犹不及，应当恰到好处。爱好吗？好；可是，溺爱客观上会起到害人的作用。严好吗？好；可是，统得过死则没了心灵的自由。放好吗？好；可是，放而不闻不问则成一盘散沙。所以，您的这种管理风格，继承与创新的都是优长，于是就形成了苏州一中传统底蕴与现代气息相融的管理策略。

【周春良】对班级管理我们也是这样要求的。分数固然重要，但取得分数的手段和途径却可能有天壤之别。君子爱分，然，必须取之有道。首先是班风正，然后才会学风浓，素质高，以致成绩好。我一直劝诫我的同事，千万不要把这个顺序颠倒过来，那样就是应试教育，而不是素质教育。我感觉教育中比较大的问题是我们对德育、体育、美育、智育的作用认识不够，更谈不上重视了。我们坚持严格落实苏州市教育局鲍寅初局长提出的要“遵循教育规律，运用科学方法，提高教育质量”的要求，在我们的工作中做到以德促智、以体强智，以美益智，坚决反对就智育论质量，就高考抓成绩的做法。

【陶继新】分数如何取之有道呢？就是您所说的“以德促智、以体强智，以美益智”。在应试教育的逼迫下，有的学校只关注学生的考分，但是，有的时候并不能如愿以偿。其实，德、体、美与分数有着一种内在的联系。德好者，会有一种学习的责任感，有一种持久的学习动力。有的时候，这比兴趣更起作用。鲁迅先生弃医从文，就是责任使然，而且终成大事。锻炼好身体，精力更充沛，在单位时间内的学习效率会更高。古人常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取分之学与炼身之健，正可以达到张驰相间的目的。美育可以悦心，形成一种快乐心境，这对于提高学习效率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因为，人们孜孜以求的高效课堂，如果离开了情绪高效，都不可能真正实现。

【周春良】提升学生首先要提升学生的人生目标，以此激发学生内在的动力，发挥非智力因素的巨大作用。正所谓志不强者智不达。一切心理活动都需要生理条件做基础，强健体魄造就强大思维。我们每年都会遇到一些学生特别是一些高三学生在高考前期出现高原状态，往往是因为学生实在疲惫不堪，难以为继造成的。高雅的审美情趣、高尚的生活情趣、高远的人生情趣对学生的学习同样具有涵养智育的作用。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学生的发展也需要全方位推动。只有把每个学生看成是不可分割的生命主体，不把德、智、体、美人为而片面地割裂开来，我们的学生人格才会是完整的，我们的校园生活才会是立体而丰富的。

【陶继新】天地万物为什么能够共生共存？一个关键就是和谐。人也是如此。一个人只有智或只是智强而德体美都弱，就不能成为和谐的人。短期的不和谐，也许还可以与大家一起生存。可是，长期则不然，就会生出很多问题，甚至是致命的问题。德不好，升入大学，进入社会，最终必然成为害群之马；身体不好，即使未来有了好的工作，也会痛苦不堪；没有审美情调，就会在以后的生活中感到少了乐趣，甚至少了意义。相反，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学生，非但当下快乐，将来还会有一个幸福的生命状态。如果从学生一生的发展看，德、智、体、美缺一都不是对学生的生命成长负责。

【周春良】换个角度，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打个比方：德不好者是危险品，体不好者是废品，智不好者最多是次品，美不好者是疵品。苏州一中的办学理念正是“为和谐发展而教育”，“中而至庸传承千载，和而不同润泽百年”。我时常觉得我们当年在百年校庆时使用的主题语道出了教育的意蕴。当然，具体到苏州一中的学校实际来讲，我们认为和谐至少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学校发展、教师发展、学生发展同步；二是德、智、体、美协调，教学做合一；三是规模、结构、效益优化。

【陶继新】所谓和谐，是因主体不同而内涵有别的。如果谈整个国家的和谐，就有更大的外延。您所说学校和谐的三个方面，则又有另外的含义。学校发展、教师发展和学生发展是相辅相成的，其中之一不发展，必然影响到其他两个方面。只有都发展，才能构成一种和谐。“教、学、做合一”既有启智方面的和谐，也有做人方面的和谐，而且两者又是有机结合在一起的。王阳明在谈到知行合一时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两者是难分难解的，甚至是一回事，这才是高层次的和谐。可以说，没有这个和谐，教学就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教学。“规模、结构、效益优化”当然属于学校和谐的内容，因为三者同时优化，才能将学校做大做强，才能成为学生成长的人生摇篮，更多的优秀之士才能脱颖而出。

优秀校长，应该是走在队伍后面的人

【周春良】我们的这些理念可能并不差，但我自己最为充满敬畏也是最常反思的是，这些理念能否真正转化为每个教师的理念和行为，扎根于每一个团队成员的心中，就像学习实践叶圣陶教育思想一样，能否把这种思想转化为学校的育人模式？只有达到这个目标那才算成功，才是真功夫，否则仍然是标签，有名无实。从这个意义上说，校长应该是走在队伍后面的人，与教师水乳交融，荣辱与共。教育没有神话，她需要自我清醒。我们很多校长说的只是他自己的独角戏台词，而不是替教师说的和做的。我常常思索的就是这一点：我与我的同事们的价值观、理念和思维是否保持了最大可能的一致，还是我与他们是并行不悖的两条平行线？

【陶继新】理念要真正起作用，核心是内化。没有内化于师生心里的理念，犹如天上白云，会随风飘去。您在这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记得2009年11月17日，在苏州一家餐馆，您在招待我的时候，就特意叫来一些青年教师共进晚餐。当时您不经意间说的一些话语，则巧妙地向他们渗透您的办学理念。而他们，有的也许就能心领神会，且留存于心中，并转化为行动。

您所说的“校长应该是走在队伍后面的人”，令人耳目一新。这并不是说您的思想落后于学校队伍，恰恰相反，您在思想方面是这个队伍的先行者、引领者。您的意思是说您的理念应当彻底融于队伍之中，并让他们自觉主动行动起来。只有这样，校长才能“无为而治”，并在他们后面观赏一道又一道的风景。

【周春良】我和教师们说过，教研组成为教研集体才有战斗力，班级成为班集体才会发挥教育功能。也就是自然人不管是学科教师还是各级学生，组成的只是自然组合，而不是团队。形成团队，至少具备三个标志：共同的奋斗目标、共同的价值取向、共同的行为规范。现在是英雄退位、团队进位的时代。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组、一个学科组可能没有一流的大师，但可以形成一流的团队，可以照样创造一流的价值甚至是奇迹。这样，学校的发展或者说学校的生命传承才不会寄托在某一个“好校长”身上，学校的命脉才不会系于一两个优秀教师身上。

【陶继新】英雄单打独斗闯天下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合作共赢才是当今时代的主旋律。但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必须形成团队精神，群体有一荣俱荣、一耻共耻的荣辱观，有你进我进共同进的集体意识，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忠道”精神。它是属于学校精神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处于学校发展的核心部位。这样，才能具备您所说的“三个标志”。这种优质文化一旦形成，学校发展就有了必然之势。

成就人生，像叶圣陶那样做教师

【周春良】好习惯可以成就好人生。要培养具有良好习惯的学生，必须先有具备良好习惯的教师。叶圣陶先生曾经创办了生生农场。先生和学生相互学习，互动相长，不啻是“春风沂水”的美好。“只有先做学生的学生，才能做学生的先生。”事实上，我们感到很多教师对学生研究不够，“目中无人”，心中只有分。教师必须把研究学生作为一切教育教学活动的起点，才能真正收到教育实效。养成研究学生的习惯，是成就名师的起码条件。

【陶继新】教师只见教材不见学生，教课的时候就必然是无的放矢。孔子倡导的因材施教，其要义就是要让教师“目中有人”，要因人而教。所以，同样的问题，不同的学生提出，孔子的回答多是千差万别。仅一个“仁”字，就有107种不同的说法。他的学生司马牛问仁的时候，孔子甚至说“仁者，其言也讱”。意思是说，有仁德的人，说起话来迟钝缓慢。司马牛大惑不解，随之问道：“其言也讱，斯谓之仁矣乎？”难道说起话来迟钝缓慢就是仁吗？孔子说：“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原来，孔子认为，做起来难，说起话来怎能不迟钝缓慢呢？司马牛本身就是一个“多言而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的人，就更需要“其言也讱”了。看来，“目中无人”与“因材施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周春良】推动教师养成良好习惯似乎比推动学生更难，但教师对学生的影响是巨大的，非做不可。办一所理想的学校，建设一支优秀的教师队伍，唯此是正道。我们把研究学生、研究教材、研究课程标准和考试说明作为教师的基本功，努力推动教师在这些方面都下工夫，养成习惯，已成自然。比如说，一个不愿学习、不会学习的教师怎么可能教会学生学习呢？

【陶继新】教师养成研究习惯之后，研究的能力自然也会不断提升。这样，他们就会对研究产生浓厚的兴趣。这种“双赢”持续时间长了，就会使一般教师成为名师，继而成为教育专家。“名师出高徒”，于是，学生就成了更大的“赢家”。因为一个有着丰富素养与良好习惯的教师，学生在其言传身教之中，也就有了好的习惯与比较丰富的知识。

【周春良】有人写了《跟苏霍姆林斯基学当老师》之类的书，有时候，我常想，陶老师什么时候是否也可以酝酿写上一本《像叶圣陶那样做教师》，我想一定会对中国教育界重视叶圣陶教育思想，重拾传统教育思想精华，指导教师做好教育工作大有裨益。

【陶继新】对于叶圣陶先生，我一直心怀崇敬，甚至有一种“仰之弥高”的感觉。只是研究不足，不敢妄自写书。不过，《跟孔子学做老师》已经写了七八万字，也已与出版社订了出书的合同。对于孔子的哲学思想与教育思想，我有特殊的兴趣，十几年前就对《论语》百分之八十多的内容进行了背诵。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放松对《论语》的学习与研究，而且开设了诸如《读<论语>，学做人》《<论语>解读》等方面的讲座。不过，这本书写完之后，我还真要下一点大气力研究一下叶圣陶的教育思想，因为他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大教育家，不深入研究叶圣陶，是研究不好教育的。

【周春良】我们正在酝酿做两件事，在千年紫藤苑设计布置叶圣陶教育展馆和吴文化教育传播基地（针对中小学师生）。文化是有个性的，教育现代化绝不应该等同于教育西化，只有民族的才会是世界的。作为根植于苏州的学校，应该充分挖掘本土文化资源，并将其转化为教育资源，由己及人，由内而外，大概也应该是发展的正确策略。否则，妄谈在国内国际如何如何都是自欺欺人，毫无实际意义。

【陶继新】您要做的这两件事不但很有价值，而且完全可以做好，因为你们有得天独厚的“地利”“人和”的优势。此事做好，对于苏州一中将具有划时代意义。而这笔文化教育资产不予挖掘，当是一个巨大的遗憾。苏州一中是全国名校，其名有诸多条件，这件事付诸行动之后，则是名上加名，即便你们也不是为名而做，得名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周春良】我不敢断言全国各地的教育同仁们在看到这篇对话的时候，对苏州一中把学习实践叶圣陶教育思想作为办学特色会做怎样的反应，但在我关注或接触的全国名校中肯定是没有类似表述的。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我得意于我们关于学校办学特色的表述也很“特”，而是我觉得有的校长对办学特色的理解还不到位，至少还失之于偏颇。比如，按照大家“通行的规范表述”，苏州一中的特色也可以是四个：以机器人为代表的科技创新教育；以羽毛球为代表的体育运动特色；以百年昆曲走进百年一中为代表的吴文化和艺术教育；以国际预科为代表的双语和出国留学教育。但这些只是特色项目而已，并非办学特色。

【陶继新】你们的四个特色项目也属于“特”的范畴，但正如您所说，特色项目与办学特色是两回事。前者你们学校有，其他学校也可以有；而后者则不然，是“人无我有”。几乎没有其他地方之“特”可以借鉴，必须独创且要形成品牌。所以，它有着巨大的文化教育价值，不但可以成为同行参观的“风景”，更可以让大家从这道“风景”中看到你们学校深厚的文化底蕴，办学者的思想厚度与张力，以及师生们的创造才能与文化追索。

周春良校长简介

周春良，物理本科，管理硕士（MBA）,教育博士（在读）。2004年调至苏州市第一中学，成为这所即将迎来百年诞辰的叶圣陶先生母校的年轻校长。五年来，周春良和他的教师团队一起，抓住百年校庆这一历史机遇，以深入学习实践叶圣陶教育思想为主线，改革创新，励精图变，精心管理，潜心育人，凝心聚力于传统历史名校的现代化转型，着力打造鲜明的办学特色，富有园林风格、书院风范、名校风采的新一中正在逐步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认可。

致力于生命全面而和谐、自由而充分、独特而创造地发展是教育的根本使命，这是我们从事教育事业的不懈追求，也是我的教育理想。

校长是教师的教师，他应该是一所学校中最有学问的人，他更应该是一位道德高尚并富有人格魅力的人。一位优秀校长的人格应该是高山仰止无法估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将会日益清晰地化作一座永远值得敬仰的人格丰碑，化作永远滋润校园的美好的精神营养。

（原载于《创新教育》（报道版），2010年第2辑。）

（收入《名校解密——陶继新对话名校长2》书中，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7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