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情结

陶继新

一上火车便读书，一读书便割舍不下，这对我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时近中午，火车已驰过了兖州，方才想到要吃午饭了。

而放下书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窗外，田野的景色不由得令我惊喜万分!千里沃野，遍是绿色，尤其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在炽热日光的蒸腾下，依旧挺拔超然，生机无限。那叶子绿得发光，一个个玉米棒槌倔强地挺立着，即便玉米顶穗，也昭示着生命的绿色。玉米地向远方延伸着，与绿色的村落相衔接，简直是一望无涯的绿色海洋，在展示着它那不歇的生命原色。

这绿色，这玉米，令我怦然心动，思绪万千。

20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为农民的青年，正是这满目的绿色，与我结下了难解的情结。那时我家有一片不大的自留地，每年收完小麦，便播种上玉米。我特别喜欢玉米，看到它便有一种无名的激动。我想使自己的玉米大获丰收，我想用更多的时间与之交融。我步行到县城买来种玉米的书，照本宣科地施肥、播种、移苗、蹲苗、锄草等。当时一些憨厚的农民，见我看着书本侍弄庄稼，一时传为笑谈，有的还专门来看这一罕有的风景。他们习惯了既有的种植方式，认为从城里初归村里的一介书生，在演绎着一幕可笑的闹剧。可渐渐地，这种惊诧与取笑便消融在时间的推移中，因为我所种植的玉米叶绿、个矮、干粗、棒大，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令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老农们惊奇不已。然后，他们便带着纯厚的笑容，来向我取经探宝。于是，我便有了滔滔不绝的讲解，便有了初获小胜的喜悦。而另一方面，我与玉米的感情日笃，一天见不到它，便感到空寞不已。

有时天刚蒙蒙亮，我便悄悄来到自留地里，去欣赏那原始的绿色，那经由自己的努力而奋然向上的生命。露珠还静静地躺在一片片鲜活的玉米叶上，闪着珍珠般的亮光。看着看着，我便愉快地笑了，像一个纯真的孩子，做着痴情的梦想。风清月白之夜，我也神使鬼差地走到玉米地里，凝视月光下那黝黑的玉米，谛听啾啾的虫鸣。有时则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似乎听到了玉米生长的声响，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境。所以，我总认为玉米是诗，是希望，是美。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自留地也成了历史，并且渐渐为我所忘，自己再没有去认认真真地看一眼那诗意的绿色了。现在这铺展无边的绿色生命再次跳跃在我的眼前，不禁又激起了我对它的一往深情。尽管当初与之挥手告别时别情依依，但还总感到与之告别是在走向人生的另一个希望，去追寻另一种绿色。这么多年来，再没有去种植玉米，但却用笔去播种另一种绿色，所以也有了月白风清之夜的凝神观照，有了喜获丰收的审美愉悦。

窗外，依然是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而心里，却也有生机无限的绿色在铺展……

（《行旅有道》，陶继新 著， 2015年10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