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献，我们为教育而痴狂
——志愿者的爱心行动
陶继新 李淑芳
编者按：2005年底，在李淑芳的倡导下，“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这个为农村及城市薄弱学校校长及教师成长服务的志愿者团队在青岛悄然成立。五年来，这个团队的志愿教师从最初李淑芳一个人发展成为现在这个包括海外优秀华人、外国留学生、教育部及省教育厅人员、全国知名专家学者、大学教授、一线校长和名师在内的庞大的爱心团队。工作室成立以来,志愿者通过各种方式与途径，无偿地为农村及城市薄弱学校发展、一线校长及老师的成长助推。学校需要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老师需要什么，他们就送什么。他们用集体的智慧和爱心共同谱写了一首“爱满天下”的壮丽之歌！
“民办”情结，让我懂得“求人不如求己”
【李淑芳】当年创建“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与自己曾经五年的民办教师经历不无关系。1985年高考落榜回乡后，正好当地教委面向全公社公开招聘民办教师，我积极报名参加并顺利通过考试，被安排到邻村的一所小学开始了自己的教学生涯。学校共六个教学班，六名教师（其中当地师范毕业的公办教师两名）。当时都是包班制，一个人包揽一个班的全部课程，我在那里一干就是五年。五年中，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渴望通过努力早日成为名师，实现自身价值，然而却因为自己的民办教师身份一次次与这些机会失之交臂，只能暗自痛苦。说实话那五年的成长经历给自己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可以用刻骨铭心来形容！
【陶继新】五年民办教师的经历，是一笔精神财富。我觉得，您现在之所以如此执著地关注农村教育，与您浓浓的“民办”情结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正像我当过十年农民，至今对农村有着不解之缘一样。天旱时间一久，如果有大雨来临，即使被淋得如落汤鸡一般，也会特别高兴。
【李淑芳】的确如此！正是因为那段“民办”经历，让我真正理解了“阅历是一笔丰厚的财富”这句话的深刻内涵！也如您所说，我创办“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及现在所从事的一切志愿者行动，都与那段经历有着深深的渊源。因为当时民办教师与公办教师在发展机会上的那种不平等，让我认识到我只有也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所以从那时起我就踏上了一条漫漫自学路！因为那五年一个人在自身成长方面所做的各种艰涩而又漫长的“摸索”，曾使自己多少次地遍体鳞伤而只能一人躲在黑暗中舔噬伤口，所以就使得今天的自己比任何人更能了解农村教师那种渴望成长、希望被认同的心理。
农民孩子，应该更懂得“反哺跪乳”
【陶继新】公办与民办教师的不平等不只表现在工资待遇上，还呈现在精神层面上。所以，我们都想摆脱当时的困境，于是就有了持之以恒的自学，直到现在，我们还是在自学着。有的人虽然从农村走进了城市，住进了高楼大厦，可是，由于没有思想与文化的变化，说到底，还是一个地道的农民。这并不是看不起农民，因为我本身就是农民出身。关键是，要剥离掉农民的愚昧与落后，要保留住农民的质朴与善良，再剔除城里的小市民习气，吸收大城市固有的开放意识与文化风貌，并且不断地通过学习来提升自己的文化品位，才算真正步入到都市之中，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人。
【李淑芳】您说得太对了！看到有些农村孩子经过一番奋斗进入城市后那种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满足感，比吃比穿追求奢华的那种安逸感，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甚至替他们感到悲哀。真的，我觉得上天把走出来的机会给了我们，我们就应该懂得感恩，我们有义务有责任为那些没有如我们一样幸运地走出来至今还在农村辛勤耕耘的农民同胞们做点什么，为那块曾经蕴育了我们给予我们生命的贫瘠的土地做点什么。反哺跪乳连动物都会，何况我们人？
【陶继新】我也是如此，最瞧不起的是从农村走了出来又看不起农民的人。我对农民的敬畏是永远的。在上海、北京等地讲课的时候，我都要向他们介绍，我当过十年农民。他们说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了啊。我说不对！我的善良与纯朴，不都是当农民的时候留下来的嘛。怎么没有啊！于是，大家有一种顿悟式的清醒。所以，我们要回报农村，关注农民孩子的教育问题，才不失为一个农民之子。
【李淑芳】确实如此。正是因为对养育了自己的那片土地的这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使我比身边很多的朋友多了一种持之以恒的韧劲，一种挫而不折的刚性。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对给予了自己生命的那块土地的感恩之心、感念之行！说实话，刚刚开始做“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的时候，爱人看我为了网站的后台维护和活动策划，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十二点甚至凌晨一两点，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顾时，对我的做法抱有很深的成见，几次带着极其强烈的情绪对我说：“你一个小小的科员每天想这些、做这些，你们局长做什么？”我说：“上天把走出农村的机会给了我们，就是要我们这些先走出来的人去帮助那些没有走出来的人，而我认为最好的帮助莫过于为他们的子孙后代培养一个好老师！我不管我们局长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就好了！”
开始的时候，对于节假日和双休日有农村老师前来我家免费食宿，与我研究教育教学上的问题，女儿心有抱怨。我这样对女儿说：上天给了我们一双明亮的眼睛，就是要我们去帮助那些没有眼睛的人；上天给了我们健全的身体，就是要我们去帮助那些肢体残缺的人，上天给了我们走出来的机会，就是要我们去为他人的成长创造机会……
有的朋友也不理解我这样拼命工作图什么，我说:我拼命工作不是因为我有所图,而是因为我心中的爱。
助子成人，才能够真正改变农民的命运
【陶继新】您对自己孩子所说的话情出由衷，真诚感人。人之为人，第一就要善良。有了为善之心，就会说出为善之语，就会行出为善之事。对自己家人如此，对认识与不认识的外人也是如此。您到曹县等经济欠发达的地区为农村教师培训指导，不是为了出名，更不是为了谋利，而是善良之心的必然结晶。所以，很多农村的教师把您当成精神导师，把您当成朋友。相信他们中的很多人，会因与您的结缘而走向光明幸福之路的。
【李淑芳】我时常思考，人为什么活着？就是为了吃得好穿得好吗？为了那所谓的名和利吗？正如我和经济欠发达的曹县老师交流时说的，如果人活着仅仅是这个标准的话，那我们和经济发达地区的那些人比一比、和那些名人比一比我们还要活吗？我认为人活着要有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对生养自己的国家和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自己成长的同时不忘记还有和自己一样需要成长的人。
不过，我也经常地问自己，怎样才能帮得上那些没有如我一样幸运地走出来，至今依然身处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兄弟呢？我当然知道金钱是最直接的东西。但是，如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政府工作人员，每月工资除去养家糊口所剩无几，即使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来，又能帮到几个人呢？因为自己工作的原因，经常有下农村学校听课的机会，看到农村的教育现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帮助那些农民兄弟培养他们的孩子！因为孩子是家庭的希望，是一个家庭的全部。而且身为母亲，自身在孩子成长方面所花的心思，让我更能理解一个农民家长的心。所以我产生了通过帮助农村兄弟姐妹们改变孩子的命运，来帮助他们改变家庭的命运！于是“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一个面向农村教师、为农村老师成长服务的志愿者团队就这样诞生了。
【陶继新】助人之要莫大于让其子女成人成才，这也是改变农民命运的关键所系。正是因为有您，“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才应运而生。感到欣慰的是，我也成了这个团队中的一员，也有了赴曹县等地的义务讲学之旅，也有了能为农村教育尽点微薄之力的欣慰感。而且，在您的精神感召下，一批为了农民子女接受更好教育的志愿者已经聚集到了您的门下。在您的带领下，一批又一批的教师从青岛等城市走向农村，走进农村学校。我感受过农村教师与学生受到这种关爱之后的心灵感动，我也感受过您与您的志愿团队关爱他人之后的特殊自豪。累虽累矣，可是，当感到所作所为有益于他人，特别是有益于农村教育的时候，您与他们的心里就会升腾起一种超功利的幸福感。
爱满天下，志愿者的行动是最有吸引力的
【李淑芳】确实如您所说。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孩子能够走到今天，走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恩惠了！每次深入农村学校与老师们交流，走入农民兄弟家中访贫问苦，看到他们看我时的那种羡慕的眼神，那种崇敬的表情，我的内心深处就会生出一种无以言说的灼痛感，继而升腾出无限的使命感！我时常在心里问我自己：“和他们比我还需要什么？”当别人不理解我的志愿者行为时，当自己因为志愿者工作受到委屈时，灵魂深处时常会有这样悄然无声的对话。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无功利的行为，才真正地吸引了一大批一线校长和老师。也正是因为这种无功利的行为，才吸引了一批如您这样“爱满天下”的全国知名的专家、学者！而如您一样的国家级专家学者的这种无功利的行为，又反过来推动了我的成长！所以，“我不仅仅只是一个付出者、输出者，更是最大的受益者！从你们这些志愿者身上，我懂得了“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所以，在此我也要郑重地向您及所有的志愿老师们说：“谢谢！”
【陶继新】您所说的这个痛感我也有。前天回农村老家，便又一次感受到了。我常想，我们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究竟能为农村做点什么？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可是，是力不能也，还是力不为也？这是两种不同的思想状态与精神境界。我们要力所能及地去做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我们绝对不求任何的回报。不然，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做好事。而当有了这种心怀之后，做起好事来就没有任何精神负担，只是享受付出的快乐。而收获快乐，就是精神受益。所以，这是一种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您选定了这种“双赢”事业，既有利于己，更有利于人啊！
【李淑芳】没错！这个社会上其实有很多的事情不是力不能也，而是力不为也。说实话，力所能及地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其中的快乐是他人所不能体味的。我发现，当我们不图任何回报地去做善事的时候，我们得到的反而更多。真的，当我带领城市学校的志愿名师深入偏僻农村学校送课的时候，看到农村老师们听课时那种痴迷的神态，当下课后听到参加活动的老师们私下里对同伴们说“今天的活动是我参加的所有培训里最好的一次”，当听有的校长说“我参加了那么多的校长培训得到的东西，不如听你们今天所谈的一席话”，当看到下课后一大群农村孩子围在送课老师身边久久不愿离去、纷纷要求签名并急切地询问老师何时再来送课时，作为活动的策划者，自己内心的那种快乐与幸福真的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对农村孩子和老师来说我是个有用的人！”每每想到这里，自己的内心就会升腾起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
【陶继新】在曹县听您报告的时候，我发现全场千余人，听得那么专注，那么认真，既有对您的崇拜之情，也有渴望得到您精神引领的心愿。坦率地说，一些农村教师并没有优质的教学条件，学生受到的教育也并不是优质教育，这对他们很不公平。尽管现在一直在倡导均衡教育，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均衡教育依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没有回天之力，但我们应当有回天之心。有了这种心，就会有与之相应的行动。这种行动也许力量有限，可是，它的意义却是无限的。而且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您带动着一批有爱心有水平的校长与教师无私地到农村支教，不仅带动了他们教学水平的提升，还有精神上的启迪，并会将这种精神传递给更多有爱心有水平的校长与教师，让他们也怦然心动，也行动起来。在他们播撒爱心的过程中，也会从农村教师与学生质朴的感情里，收获到城里很少看到与感受到的美。
成就他人，雪中送炭也需要有“温度”
【李淑芳】正如您所说，农村教育离“优质”的标准确实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这对生长在那里的农村孩子来说真是不公平的！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内心就充满了焦虑和担忧。没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这种心情的。有时到农村学校送课，看着周围的环境，我多想自己能够如千手观音那样，可以生出一千双手，一夜之间就帮助他们改变这种城乡之间的差距啊！
也正是因为自己对老师和孩子这种深沉的爱，使得自己无论到哪里培训，总能打动在场的校长和老师，不管会场有多大、听众有多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受邀对青岛郊区的平度市1000余名中小学班主任进行培训，培训结束后，平度市教体局政工科科长对我说：“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讲座，要是在以往我不知道要上台多少次维持会场纪律。而如今天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会场，又没有任何取暖设施，老师们还能听得这么认真，真的是被您的爱心打动了！”
台下一位听课老师在当天给我的邮件中说：“您是一个平凡的教育工作者，您的平凡在于您曾经和我们一样在农村教过书；您的平凡在于您是一个农民的孩子，有着农民的孩子那种执著、那种拼搏、那种进取。您又是一个不平凡的教育工作者，您的不平凡在于您是那么的谦虚、那么的亲切，一直想和你零距离地接触；您没有专家的傲慢、高高在上的姿态，您没有领导者的官架；您的不平凡在于您保持了农民孩子的朴实，您不嫌弃农村教师。您简直就是一个圣人，这就是一般人讲几分钟就把台下讲炸了锅，而您讲了一上午台下却鸦雀无声的原因吧，真想发自内心地说：李老师，您太了不起了！”
我觉得老师们和学生一样，他们的眼睛是明亮的，他们能够分辨出谁真心爱他们，谁真心帮助他们！也许我改变不了全部，但是，只要我一点点地去做，就一定会有改变全部的那一天。
“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成立五年来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只要行动，就一定会有收获！五年来，琴岛志愿教师所到之处，无论是乡村学校还是城区的薄弱学校，那里的校长、老师、学生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有目共睹的变化！学校的文化氛围浓了，孩子们变得有素养了，老师们找到职业幸福了，每个人都找到了生活的目标。而城里的这些施教的校长和老师，也因为看到农村学校的这种变化，而收获了他人所无法感受到的幸福与快乐！不少送课的志愿老师对我说感受到了“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啊”！
我想，作为曾经和我们一道义务送教到曹县的您，也一定会有这方面的感受吧？
【陶继新】锦上添花固然重要，雪中送炭就更加必需。给农村学校或城里薄弱学校的校长与教师讲课，无异于雪中送炭。可是，如果所送之炭没有“温度”，他们依然不会接受。这个“温度”，就是发乎心底的爱心，就是贴近他们需求的心里话。您的报告之所以能够在他们那里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响，就是您让他们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种“温度”。现在专家学者越来越多，可是，如果不提高自己的爱心指数的话，就会在广大的受众中失去支持，就会出现冷场的现象。正如教师之上课，只有满怀爱心，学生才能感受到这种爱心，并回应这种爱心。“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的教师之所以受到普遍的欢迎，除了业务水平高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充满了爱心。所以，与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感到有一种生命的温度。这，也许正是这个工作室能够生于民间，而又生机无限的内在原因之一吧。
事实证明，爱心完全能够“同频共振”
【李淑芳】是啊！五年来，志愿教师们秉承着“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的理想和信念，用自己的激情和爱心融化了一个又一个农村校长和老师心中的坚冰！虽然大家相距遥远，彼此也很陌生，但是因了这份真诚，这份执著，这份追求，使得志愿老师和农村一线老师们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信任。很多的志愿教师因为一次送课就和当地的农村校长和老师成了知心朋友，培训或者送课结束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两所学校或者是两个老师，就会私下里通过各种方式和途径在教育教学及班级管理各个层面展开交流，无形中又拓宽了琴岛活动的外延。
我自己也因为经常应邀到各地送教或者送讲座，和全省许多地方的校长和老师们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有人称我是农村老师的“知心姐姐”。五年来，我和各地校长及老师之间的通信已超过了40万字。有很多的校长和老师仅仅凭一次讲座就认定了我会帮助他，并在活动结束后通过邮件把自己内心从来不曾与任何人讲过的心里话向我倾诉，甚至有许多的内容涉及到个人隐私。
来自一线校长和老师的这份信任，让我内心升腾起来的不仅仅是一种要去帮助他们的冲动，更有一种责任感和神圣感！我和老师们同悲同喜、同忧同乐，在倾听的过程中体验着他们的内心世界，在交流的过程中感受着彼此的真诚与爱心。我时常是流着眼泪同一线校长和老师们进行交流，情到深处时甚至泣不成声。也正是由于这种发乎心底的“同频共振”，使我收获了一线校长和老师们的信赖！所以他们才愿意在没有任何行政命令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和我一道去践行我个人在教育教学方面的一些思考！说实话，对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来说，来自一线校长和老师们的这种信任和支持是我开始所没有预料到的。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兴风作浪”,不过当你的起伏与世界同步时,你就会得到共振。
【陶继新】您的这些行动，不是领导安排的，而是自己主动去做的。而且，既没有任何报酬，又非常紧张与劳累。可是，您一直心甘情愿而又乐此不疲地做着。这需要一种爱心，也需要一种境界，这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可是，我觉得，您是累并快乐着。因为您的爱心付出是自愿的，并且在这种付出中享受着助人的愉悦。您的这种思想与情感，会在无形之中传递给您所接触的校长与教师，并逐渐地改变他们的生命状态。当他们也愿意奉献爱心，并有一个良好的心态的时候，他们领导的教师或教育的学生，也会越来越有爱心，也会越来越阳光。从这个意义上说，您的影响还不止于您所直接帮助的人，因为这些人还会形成一股正向能量，不断地甚至一生都在向更大的层面扩展。
【李淑芳】是的，“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分外”工作。之所以发起这个组织，是因为1996年，当我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经过公务员公开招考，进入青岛市教育局从事教师培训工作后的十多年中，让我对时下一些教师培训及教师专业成长问题产生了很多的思考。在和一线校长和老师交流的时候，不少人向我反映现在很多地方的培训都带有一种“强权”的味道，无论是从培训政策的制定还是培训执行过程中的细节安排，都带有一种从上到下的行政命令！这种从领导的意愿出发、从宣传视点出发所组织的培训因为远离了一线老师，给一线校老师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甚至使有的校长和老师产生了逆反心理，其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为有一种研究欲望，自己不放过任何与校长和老师接触的机会。因为相互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私下里他们也会非常坦诚地把自己对一些培训的思考和建议直言不讳地告诉我。来自农村校长和老师的建议，再加上自己五年的民办教师经历，对农村学校的现状及农村老师的需求都比较了解，2005年底，我把刚刚补发的5000元阳光工资拿出来，作为活动经费开始了这项志愿者活动。因为爱人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所以也非常支持我的这份“分外工作”，不仅家务活全包，而且对我时常把农村教师请到并不宽敞的家里进行交流也毫无怨言，使我得以把自己全部的业余时间投入到这项事业上来。
因为我从事这项事业的幸福感及家庭生活的幸福和谐，也感染了所有和我接触的校长和一线老师，所以，他们也纷纷加入到这个幸福的团队中来了。
自觉成长，远远胜过被动的“专家培训”
【陶继新】培训不但应当是高质量的，还应当给予参加培训者自主选择的自由。可是，如您所说，有的培训有“强权”之势，甚至有强迫之意。你愿意不愿意参加培训我不管，但必须参加；培训内容优劣与是不是合适你我也不管，但必须参加。所以，参加培训的时候，有人没有感到有多少提高，反而是一种折磨。这种异化了的培训，迄今仍然没有消亡。对于农村教师来说，他们参加培训的机会本来就非常有限，如果再让他们接受并不理想甚至是质量低下的培训，就不会达到培训的目的。况且，这也有悖良心。一个有良知的培训者，绝对不应当做这种没有良心的事情。您深知其中的况味，所以，您想让农村教师接受优质的培训，而且最好分文不花。为什么会那么做呢？就是有一个良知在，有一个使命在，有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责任在。
不但您有这种良知与行动，您的家人也都加入到了这个团队之中。当你们全家都为农村教育而呼而行的时候，您与家人也就有了幸福感。很感动于您和您的全家如此富有良知与爱心，而且，您与家人的爱心在向外不断传递过程中又形成了更大的爱心圈。如果人人都有这份爱心，农村教育不就可以很快跨入优质教育的行列了吗？
【李淑芳】是啊，有不少的专家说，培训是一种福利。我时常反思，福利人人爱得，为什么这些智商并不低的老师，却不认同这种福利甚至有时会拒绝接受这项福利呢？我想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如您所说——这是一种被异化了的福利，一种加上了功利色彩的福利。所以，曾经从事培训的自己就想尝试着去改变，想尝试着去探索一种让老师看到自已投入后能够得到产出的培训。于是，“城乡老师同上一节课”“城乡老师同读一本书”“城乡老师同谈一个话题”“城乡老师互换学生上课”等培训模式应运而生，伴随着一个个不起眼的“小”活动，引起一个个参与活动老师内心巨大的震动：“为什么人家城里老师用我们的学生，用我们选的课题，用我们的教学设施，而教学效果怎么和我们有着这么大的差别呢？”“李老师，我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里了！”“李老师，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而一个个农村教师的改变，不仅让志愿者教师看到了希望，也让我周围的朋友们看到了这项事业的价值！凡是接触过我的人都会认同我的观点：通过提升老师的素质去帮助孩子，这才是一项真正的希望工程，这才是一个标本兼治的希望工程！因为只有教师改变，学生才能改变，只有教师素质提升，才能彻底地解放孩子！
农村教育，中国教育改革的“希望工程”
【陶继新】在“同上”“同读”“同谈”中，农村教师实实在在看到了差距。于是，就有了向你们这些优秀教师学习的强烈欲望。在这个过程中，不只是学习方法技巧，还有理念、思想与素养。由于种种原因，农村教师视野相对比较狭窄，理念也不太先进，研究能力也不太强。而给他们讲一些大道理，往往不能切中肯綮。所以，一些专家的理论之谈，产生效果往往并不明显。而你们让他们在“实战”中亲见亲历，就有了有的放矢之效。看来，您不但对农村教育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还研究了他们的需求，进而根据需求采取了有效的措施。
改变一个教师，可以改变一群孩子的命运。可以说，教师素养的高下，决定着学生生命的走向。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农村教育水平低下的问题，就要在提高教师素养上下大功夫。不过，真正提升教师的素养，并不是一次两次的课堂研究或读上几本书能够解决本质问题的，这是一个长期工程。但是，只要去做，就会有变化；只要坚持，就会有成功。
【李淑芳】是的，随着教育形势的发展、教育氛围的改变，素质教育和课程改革的提出，让农村老师产生了强烈的学习欲望，他们也想改变自己。作为老师，谁不希望自己也能够如王崧舟、刘可钦等全国名师那样，能够上出一堂令自己幸福、让学生陶醉、使听者感觉酣畅淋漓的课来啊？但是，由于经济的制约和长期的封闭，使农村老师对那些高深的理论知识不仅不能很好地理解，还由此产生了抵触心理，他们不是不愿意成长，而是找不到成长的途径在哪里。他们迫切需要一种能把教育理论融入自己教育教学实际的培训。
在很多的地方，培训结束了，就是完成了任务。而我认为，培训应该是进行时，应该伴随着老师成长的每一分每一秒。也许面对庞大的农村教师队伍，这种“进行时”的培训会有点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为了农村孩子值得做！我在和志愿者们交流时经常说：“我们正在做着的是一项伟大的希望工程，帮助农村孩子不仅仅是给他钱让他上学，而且让他跟着个好老师上好学！帮助老师提高素质从而成就孩子的人生，才是标本兼治的希望工程。因为这项工程看似只成就了老师，但实际上惠及的是孩子和家庭，进而影响着社会的走向。”
当然，在推动农村教师成长的过程中，也让我们体验到了“经验”的可怕和过程的艰难！因为农村老师一般教龄很长，长期的一线教学也使他们形成了自己的教育教学经验。我发现这种经验一方面为他们的日常教育教学提供了帮助，但是另一方面，这种经验又会抑制了他们自主创新的能力，会时不时地诱使他们走向自我封闭的窠臼，所以，对农村老师培训不仅是一项攻坚战，更是一项持久战，非爱心和责任心而不能为！
【陶继新】一般来说，经验是可贵的。王崧舟老师等之所以成为全国特别优秀的教师，与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着内在的联系。一些农村教师的“经验”之所以可怕，是因为这种经验的含金量太低，甚至是一种错误的经验；已经失去了可以再用的价值，成了教师自身发展与学习的障碍。所以，要让他们重新审视与剖析自己积累的经验，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同时，要不断地创新，不断地创造。所以，在培训农村教师的时候，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让他们观摩与研究当今全国优秀教师优秀的原因何在，经验是什么？从而用犀利的解剖刀来解剖自己，过滤掉没有价值的经验，建立起新的教学经验，并不断地在创新求索中更新观念与知识。这的确不是一个短期工程，的确是一个攻坚战。这当然需要责任与爱心，同时，也需要耐心与意志。相信坚持下去，就会见效果，就会出现奇迹。
在“做中学”，让一线老师在互动中反思
【李淑芳】对农村老师来说，经验确实是一把双刃剑，我们要做的，就是要通过组织一些活动让他们认识到这一问题，而不是通过说教。而经过五年多“送教”行动，我们志愿教师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对农村教师的培训是万万不能说教的，必须如陶行知先生所说的那样让他们在“做中学”，在活动中自己去思考！如通过“城乡教师同上一堂课”反思自己的教学，而这个过程必须离他们近一些再近一些，让他们感觉很直观，并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而不是以往他们观摩的那些名师的公开课，他们觉得公开课都是专家通过“特技”排练出来的！
一位来自安徽省的老师在参与了我们的活动后深有感触地说：“同课异构”作为一种课研方式，并不具有多少原创的味道，但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做实了。研讨、交流，广泛的评论，形成了一种机制，而不是作秀。在评课时表现出的说真话、敢于思想碰撞的精神更是值得学习的。表面来看，两名教师同时上一节课，之后同时评课，是面对面的拼刺刀，似乎有点残酷，但从另一种心态来看，又是共同学习、共同探计、共同成长和进步。这是做“真”教育，是“学做真人，教人求真”。
当然，在老师们“面对面拼刺刀”的过程中，也需要我们这些所谓的“专家”不停地去赏识他们，鼓励他们。真的，这么多年做下来，我经常对爱人说的一句话就是：赏识真的是一把利剑，不管大人孩子统统有效！
【陶继新】中国有句俗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是要让农村教师亲自看，亲自听，亲自做，亲自改。时间一长，您再给他们讲理论的时候，他们就由原来的不懂变成了明白，由原来的怀疑变成了相信。所以，一定不要急，欲速则不达。
同时，您说得对，要不断地鼓励。几乎没有人不喜欢鼓励！要即时给予鼓励，甚至要放大他们的优点。不过，鼓励也要有分寸，过犹不及。做得不好时，不但不要鼓励，而且还要指出问题所在；但是，绝对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然后，在其有一点儿进步的时候，再大大鼓励一番。这种鼓励，会在他们的心里逐渐生成一种正能量，逐渐拥有自信，逐渐走向优秀。
【李淑芳】如您所说，赏识和批评确实需要一个度，而这个度的标准就是真和诚。当老师们成长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以后，当我们彼此之间建立了一种信任以后，再回过头来和他们一起分析每个人身上存在的问题，他们就心悦诚服，并试着去改变了。“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作为一个民间组织之所以能够做到现在，而且这个团队的力量还在不断地壮大，就是一位位志愿教师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征服”了一线校长和老师们！
其实在“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成立伊始，有很多的校长和老师并不相信我们，觉得我们也是在做秀，在做样子，有的校长甚至认为我们是为了宣传而制造噱头！但是，几年下来，所有接触我们的人都认同了我们，不仅认同了，而且那些当年不相信我们的人，竟成了我们的义务宣传员，不仅自己加入其中，还介绍自己的朋友加入其中一起成长，有的最后也成了志愿教师。一些接触过我们的领导和老师们都说，工作室的志愿行动本身就是一本最好的培训教材！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一件实事让我们看一看！
在一次到农村送课结束后，一位年届六十马上就要退休的老教师发信息给我说：“淑芳记住：好人如果受到恶人攻击不必沮丧也不必在意，石头虽能撞碎金杯，但金杯仍有价值，而石头依然身价低微！”
是的，志愿老师所到之处，午餐在学校食堂吃，有时到偏远农村学校送课，因为农村没有旅馆就住在老师家里，饭在老师家里做好送到办公室。几年来，志愿教师的行动感动了一又一个农村校长和老师。所以，“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网站每天都会有千余名一线教师自发地登陆学习。正如大家在留言中所说的那样，走进“琴岛”，就如同走入人间天堂一样，纯净自然，能够获得一种精神力量！
五年耕耘，体验到“奉献才是真正的幸福”
【陶继新】开始的时候，为什么有的人产生怀疑，因为他们在想，很多人追逐名利的时候，“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能够抵御住各种各样的诱惑吗？况且，现在有的人言过其实，甚至言而不行，以此沽名钓誉。事实胜于雄辩，在喧嚣的当下，“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保持了一份超越常人的淡泊与自然，不为名利而做，做了认为本然如此。而且，您与您的团队一做就是六年，“日久见人心”啊！于是，很多人由怀疑变成了信任以至敬佩，越来越多地自愿加入这个团队。这也说明，当今社会还真有一批如您一样甘愿为农村教育做一番事业的人呢。
其实，这个团队的人的思想境界并不完全一样，也不可能一样。可是，他们在为农村教育而做的时候，又都升华了自己的境界，又将心凝聚到了一起。于是，大家的心灵净化了，精神升华了，于是，就有了“纯净自然”的“天堂”的留言。
【李淑芳】是的，工作室在这六年中，不仅改变了一线校长和老师，也改变着我，不仅改变了我，也改变着我的家人和身边的朋友！看到有如您这样一批知名专家、名师加入其中，和我们一道推动一线校长和教师的成长时，他们时常对我感叹：“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当他们了解到如您这样全国知名的专家、名师为了推动一线教师的成长，不仅身体力行地无偿到各地送讲座，还时常捐钱、捐物、并为校长和老师们提供锻炼成长的机会时，更是感叹不已。
去年春节前，当看到网站上发起向曹县贫困孩子捐衣捐物的通知时，有许多的家长、私营企业的老总加入其中。青岛海韵琴行有限公司的莫蓓茜经理，主动捐出一万元印刷了《弟子规》等国学经典，无偿送给曹县一些农村学校！王崧舟老师不仅自己加入到琴岛志愿者队伍之中，还提出他的“诗意语文名师工作室”可以无偿接受工作室推荐的优秀老师到他们那里免费学习。有的志愿教师曾感慨地对我说：“在参加工作室之前，曾经以为获得才是幸福，几年的志愿服务告诉我，奉献才是真正的幸福！”正是因为这样的转变，使得琴岛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尤其是当大家得知您以个人名义捐出了7万余元的图书给曹县农村教师时，琴岛人更是精神振奋！专家名师做出了榜样，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不愧对大家的厚爱？这样的影响如春风化雨一般浸润着琴岛团队中的每一个志愿教师，我相信，有如您这样的专家名师的积极引领，“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陶继新】能够为经济欠发达地区教育尽一点儿力，这也是我们的荣幸。想想当初我们上学的时候，不也是在经济欠发达地区上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吗？我常想，人要常怀悲悯之心，常行慈善之事，常做高尚之人。这样，才不枉为人一生。如果处处时时想着自己，为了自己，即使有权有势有钱，又有什么生命的意义？
在您的带领下，“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的一批同仁，都在为城里薄弱学校和农村教育默默无闻地工作着。而我，只是这个工作室中的一员，微不足道。但工作着，快乐着。因为我感到了工作的意义，感受到了人之为人的价值。我想，这个工作室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不然，他们不会人人都那么积极而又快乐地工作着！而且，这种精神还会在更大范围里传播，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团队里来，明天会更美好定而无疑。
【李淑芳】他们是一个团队，这个团队里既有普通教师、大学教授、退休专家，又有行政干部、全国名师、海外华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感人的故事，纵是七天七夜也讲不完；他们是一群“痴人”，在这个功利主义盛行的时代，他们依然秉承“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坚定信念，不计报酬，甘心为农村基础教育发展默默奉献；他们是一群“狂人”，他们付出的辛劳，他们恒久的忍耐，令许多人望而兴叹；他们虽各处一方，却在精神上自成一体，相互鼓励，互相支援。
这是《生活教育》杂志记者梅潇在跟踪了“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三天活动之后撰写的《爱满天下——“琴岛教师成长工作室”活动纪实》的摘要。是的，我们是一群“狂人”，我们为农村教育而疯狂；我们是一群“傻瓜”，我们为成就农村孩子而变“傻”。但是，我国当代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说得好：“傻瓜种瓜，种出傻瓜，唯有傻瓜，救得中华！”
爱因斯坦曾指出：“优秀的性格和钢铁般的意志比智慧和博学更重要，智力上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人格的伟大。”对此，我坚信不疑。
（原载于《创新教育》，2011年第2辑。）
